＂世上只有媽媽好，有媽的孩子像個寶，投進媽媽的懷抱，幸福享不了呀享不了。＂（童謠）
那天和姊妹淘軒兒聊天，聊到我的牙醫爛事系列，她隨口一問，
＂媽寶老闆有寫了嗎？＂
媽寶老闆其實算是我大城市小醫師系列裡面的前傳，發生在我的小胖老闆之前（延伸閱讀：我的小胖老闆）。在紐約州，要拿到牙醫執照之前，所有的人都被規定必須先去醫院實習一年，當一年的住院醫師。這規定到底是為什麼沒有人知道，但因為如此，我一畢業，結了婚，就開始了在布魯克林黑人區的一家猶太醫院工作。媽寶老闆大約四十出頭，身材微胖， 斯文的他戴個眼鏡，配上那捲曲的褐色頭髮，是個猶太人來著。人本身非常和藹nice，從沒看過他大聲罵人或是兇人，真要形容他的話，就是個實實在在的好人，你知道的，會被發卡的那種XD。
遇到媽寶老闆的第一天，也同時遇見他的母親，老闆母親擔任醫院牙醫部門的前台＂小姐＂，我們私下稱呼她「老公主」。老公主有著一頭燙的澎澎的白髮爆炸頭。我知道此時各位客倌一定在想，那不是跟我阿嬤一樣的頭？喔不親愛的，大約比你阿嬤的頭還要澎個兩三倍左右，而且燙的僵直，完全不會動。老公主塗著深藍色的眼影，搭配八零年代流行的亮桃紅色唇膏和指甲油，非常亮眼。
開始和老闆和老公主工作，我才發現，如果說老闆是連講話都不會大聲的受氣包，那麼老公主就是一天到晚常爆炸的大火球。一不小心就容易被她炸的粉身碎骨。老公主脾氣挺大，會和病人對吼，會對我們小小住院醫師發飆，這在一般診所要是發生這樣的事情，一天下來早就被炒魷魚了，在私人診所，病人就是得小心供俸的老大爺，就算病人有一百個不對還是得賠笑臉。從來沒有看過任何一個前檯小姐敢罵病人，就是大聲說話都不敢。但想當然爾這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只要老公主心情不好，她就會大叫”馬克!!!!!”（附註:通常前檯小姐和醫生的正確稱呼應該是某某醫生，而不是叫醫生的全名）那個＂克＂字還沒說完，我老闆不論跑得多遠，都會從四面八方飛奔回來安撫老公主的情緒。好幾次老公主吼他的時候他都在洗手間，也是急急忙忙就得衝出來。想想也金摳連，連上個廁所都要隨時緊張備戰，一天到晚被他媽媽害得尿失禁。飛奔到老公主身邊時當然就是幫老公主作所有她不想做的事情，包括整理病歷、和病人收錢、找錢、等等這些原本是前台小姐分內的事情。一邊幫她做還得一邊聽她叨叨絮絮的抱怨，說為什麼病人那麼多，對老公主來說，只要同時有兩個病人出現就算多 。一邊抱怨為什麼她要這麼苦命、這麼辛苦，早知道這工作這麼難做，她就回家享清福就是了。當然老公主的抱怨可別當真，因為她講歸講，但在那裏已經待了十幾年，台詞講到爛還繼續講，既不換個新的台詞，更沒有要走的意思，否則要走早就走了。
而老公主心情好的時候，便會把手搭在我老闆的肩膀上，一面撫摸著我老闆的鬢髮，不誇張，是鬢髮！或是搓搓她兒子捲曲的頭髮，一面就這樣和我們聊天。我們這些住院醫生心理只覺得這樣的行為不但奇怪，而且荒謬至極，但大家也都練就了一身可以看她和她兒子的PDA，一面和他們聊天（PDA=public display of affection，通常適用於愛在大街上摸來摸去的情侶。），又不會忽然笑場的本事。
後來我才慢慢知道，老公主守寡多年，老闆和他弟弟一直到現在都和老公主住在一起。老闆從來沒在外面住校或住過，就連在紐約極為方便的交通運輸工具也很少搭乘。老闆念牙醫系的時候，上下課也都是由老公主親自接送，有時候也會順便順路載他的同學（附註：念牙醫系的老闆已經大學畢業，此時應該是25-26歲，不是五六歲）。而當然，老公主做甚麼事情都要老闆陪，上美容院做頭髮、和朋友打橋牌、逛街，只要有你就有我，母子倆形影不離，當媽媽的戀子情節嚴重，但是兒子好像甘之如飴，不敢反抗。
不過老闆是個正常男人，也會有想交女朋友的時候，可是沒有一個老公主看得上眼。只要老闆對誰有意思，老公主就會積極去破壞，好幾次她都向我們坦承，和老闆約出去的女伴打電話到她家，老公主不喜歡，偏偏電話又在老公主房間（那年代沒有哀鳳），所以就直接罵跑或者是根本不要轉接給老闆。而在幾年前，有一位辣妹住院醫師被老闆喜歡上（是那種只要走在街上，就會吸引所有男人目光的美女。），老闆當然也沒有出手追她，但是老公主卻是非常不高興，整天就和那名住院醫師爭風吃醋，可明明辣妹醫師自己已有男朋友（猜想辣妹醫師心裡一定os：我找男朋友也是會挑的好嗎？像你這種貨色我還看不上咧！），卻要一天到晚被老公主罵。到最後，老公主知道辣妹醫生在申請次專科，背著老闆去告訴老闆的上司，要上司不要錄取辣妹醫生，捏造甚麼理由我不清楚，但結局是，可憐那位辣妹醫生，明明很優秀，卻因為被老闆欣賞，得罪老公主，就真的因此而落榜。
平常的話，老闆對老公主也是極其孝順的，噓寒問暖不說，逢年過節一定會對老公主送花、送禮物。每次都被老公主拿出來炫耀，說她的寶貝兒子送了她性感香水（那香水的確切名稱我忘了，但是非常煽情的名字沒錯），非常好聞，一邊說又一邊按摩老闆的肩頸，老闆臉上掛著滿足的微笑，享受著被媽媽誇獎的疼愛與呵護。
媽寶當到最後都是個悲慘的故事。老闆可能要和媽媽工作一直到老公主離世，即便他媽媽這前檯小姐是多麼的不稱職也不能開除她。而因為整天和媽媽黏在一起，也沒有任何女人可以來打擾他們的生活。導致明明很嚮往婚姻的老闆，注定了要孤獨終老一生的命運。在我們旁人看來這簡直是三流肥皂劇的劇情，一個有控制慾和公主病的媽媽，配上一個沒膽量說不的兒子，卻是真真實實的發生在我眼前。老闆人真的很好，好過頭的媽寶，到最後就被媽媽牽著鼻子走。而老公主雖然知道，她自己因為太愛兒子所以把他牢牢地綁在身邊，私心自用的結果卻是害了他的一生。
世上只有媽媽好，有媽的孩子像個寶。明明是一首讚頌母愛的歌謠，用在老闆身上，卻顯得無比悲傷和淒涼，只能說大千世界無奇不有，一樣米養百樣人。
更多評論：草根影響力新視野
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