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暑假搬回洛杉磯之後，幾乎是馬不停蹄的接待家人、去西雅圖修課、去夏威夷為阿嬤慶生，不亦樂乎之餘，終究要回到現實，開始在洛杉磯面試重新找工作。雖說我一直很想回去幫我的愛因斯坦老闆賣命，但他在洛杉磯西區我在洛杉磯東區，這就意味著若回去之前的診所，我的工作通勤時間會是三小時。因此摸摸鼻子，還是乖乖在東區找工作才是王道。
就好比於斯斯有兩種，牙醫的工作面試也有兩種，一種是聊天打屁的部分，不外乎是先問問價錢，確定彼此不是神經病或蕭查某，問你哪裡畢業、工作多久、會做哪些手術等等。聊完之後雙方若都滿意，接著會有第二種的working interview，排一些病人給你，確定你不會把病人吃掉，和病人相處得宜，兩種面試都通過，最後才會正式錄取。當然有些牙醫只用第一種，有些只用第二種，但大部分的情況來說，雖說看似是你被面試，其實你也同時在面試這個診所和老闆。而很多時候牙醫自己不滿意狀況，也會自己走人，等於在這面試的過程中，其實多多少少有點像第一二次約會，雙方都在觀察、並且決定是否要繼續走下去。
如果說面試好比第一次約會，那麼我必須說，在拉拉鍊，我遇到了最恐怖的一次約會，而且是你覺得好像把這五年來的恐怖約會額度全都用光的那種。
在我寄出一封封履歷，芭樂老闆是第一個用電子郵件給我回信的診所老闆。她開門見山，直截了當的說他星期一缺人，問我要不要直接來面試試試看。甚麼興趣、甚麼經歷、甚麼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客氣話全部免談。我心想這是個開始，就約好時間，準備付約。就在芭樂老闆給了我診所地址的同時，我上網查一下地址，找到診所網站。根據芭樂牙醫診所官網上的顯示，芭樂診所有許多媒體爭相採訪過，是個從越南移民來實踐美國夢成功例子。她頂著一顆麥可傑克森的爆炸頭（麥可傑克森天王有不同時期，更精準的來說，是麥可在孩童時期Jackson 5的蓬鬆頭，和80年代的經典Thriller頭的結合樣子），穿著一身中性的西裝，非常活躍於社區活動，不但到處去各個不同的牙醫師講座演講，還和其他牙醫師共同出書，教你如何贏在起跑點、打造一個成功的企業（下圖取自於網路）。
不過雖說官網看起來光鮮亮麗，這時候同時也看到芭樂診所在yelp（一個美國非常大宗的顧客流言評鑑的網站）上面的成績，由各個之前的病人所提供，我的好奇心足以殺死一隻貓，，立刻點開來看：五顆星裡面，芭樂老闆診所得到兩點五顆星，連及格的程度都不到。我慢慢的看著病人的留言，有各式各樣不同離奇的抱怨，比如平均等待時間為1-1.5小時（其中一個病人的老阿嬤因為等太久還在診間哭了起來？！）；比如做好的牙套沒幾天又掉了下來；比如牙助在幫牙醫的時候完全不戴手套；比如芭樂牙醫總會推薦許多林林總總的手術，可當病人到其他診所問的時候，其他牙醫總會不約而同的發現其實芭樂牙醫推薦的手術都沒有必要（而病人回來找芭樂牙醫的時候，芭樂牙醫又改口說那些手術其實可做可不做？！）等等。我的背脊開始發涼，這林林總總的跡象讓我想到我在色胚老闆底下的回憶，也讓我認真考慮我到底該不該赴約？但Ｃ勸我，既然剛搬回來洛杉磯，不要太挑剔，不妨就去試試看吧！
到了我上班的第一天，便是我、前台大嬸、和後台助理小姐一起工作，看著一個個芭樂牙醫的病人們。我花最多的時間其實不是替老闆賺新的錢，而是幫他重做芭樂老闆做失敗的case。這其實對牙醫師來說是很燒錢的地方，畢竟每一次病人回來重做，花的是牙醫師的時間。而對一個診所來說，時間就是金錢。但撇開她的技術不談，最令我詫異的是他的員工，明明知道這是我第一天來工作面試，也知道他們對於老闆和診所的評價會影響我的決定，卻完全壓抑不了內心的負能量。抱怨文連珠炮似的從他們的嘴裡發出，擋也擋不住。於是我從隻字片語之中，慢慢的拼湊出芭樂老闆的模樣：她對員工和病人極其苛刻，在社交方面有些障礙。因此只要一出事情，病人生氣、病人要錢、病人想找老闆理論、病人想找人負責、任何病人想找她的時候，她就躲在員工後面，要求員工面對所有憤怒的、生氣的、難過的即將提告的病人，並丟下一句，＂你知道的這是你的工作。＂這當然也包括替她擦屁股在內。我看著牆壁上貼滿了斑駁的照片，許多Ｆ老闆和診所員工節慶的照片，或是萬聖節大玩變裝的照片，那些大咧咧的笑容我相信不是裝出來的。我問前台大嬸他們都到哪去了？她老實的告訴我，所有人都跳槽了，只剩下她、助理小妹，和另一間診所的另一外前檯小姐。老闆工資給的不高，出事情第一個罵的就是員工，脾氣很大。想當然爾只要找到更好的去處，跳槽也是必然的結果。但員工不足的情況下，一個人必須當兩個人用，牙助在幫忙牙醫的同時也得順便接電話，讓牙醫自己想辦法也是常有的例子。拉長了病人看診的時間，最終也犧牲看診品質。於是我回家之後告訴老公Ｃ，芭樂老闆跟我以前在紐約的色胚老闆真的有異曲同工之妙，這樣替老闆擦屁股的工作經驗有色胚老闆就夠了。我還是繼續找下一份工作比妥當。
原本我想著故事就這樣結束了，結果才發現替芭樂老闆工作完之後才是鬼打牆噩夢的開始。根據加州的法律，如果是一般的員工，老闆必須定期的支付你薪水。即使是你的最後一天，也必須在三日之內給你該得的薪水。我在替芭樂老闆工作兩個禮拜之後，請他將當付的薪水付給我，結果沒有回音。三個禮拜之後，我打電話給診所，請他們將支票寄給我，他們說支票已經寄出去了。於是我又硬生生的等了一個禮拜，到第四個禮拜之後，支票還是沒收到。又再一次的打電話給診所，芭樂老闆透過前檯小姐告訴我，她不懂為何寄出的支票我沒收到（我也不懂），但請我過幾天去拿支票。
於是在我上班之後的一個月，我親自開車去診所拿支票。支票到我手上時，彷彿歷經千辛萬苦，爬了九重山，最後在山頂出現了太陽，我踩著輕飄飄的步伐回家，並請老公Ｃ替我拿去存入銀行理。
我原以為這樣就結束了，結果還是沒有。
當時我人回台灣幾天，收到Ｃ傳來給我的貼心越洋簡訊：＂支票跳票了。＂（附註：在美國支票跳票時，雙方的銀行（比如我和我的老闆）都會扣罰款，一次$35美金）
晴天霹靂已經不足以形容我當時的心情，當時寶島正在下大雨，而我的心情就只能由搖肩膀的馬景濤來替我陳述（下圖取自於網路）。
從寶島大吃大喝回到拉拉鏈時，我又重新聯絡了診所（我看應該直接把這家診所列入我的快速撥號鍵比較快），請他們再重新開一張支票過來。在工作結束六個禮拜之後，我又開車去拿，而這次芭樂老闆也說，今天禮拜一，麻煩等到禮拜五再來存支票。我問前台員工，是不是大家的支票都一天到晚跳票？他們礙於替老闆工作，跟我支支吾吾，我心裡也有數，
我覺得最有意思的是，芭樂老闆在社區裡教別人如何發展出成功的事業，卻不知道該如何確保自己開出去的支票不跳票。嗯。
好在加州也非常完善保護員工的制度。老闆不給你薪水是可以去舉報的，屆時老闆不但必須支付你當天工作的薪水，還得繳交因為薪水遲交的罰款。姐也不是省油的燈，想當年替色胚老闆工作時也是一天到晚支票跳票，卻也這樣練就一身＂對付支票跳票的功夫＂。竅門就是，如果雙方都隸屬同一家銀行，不要在提款機裡面存入支票，而是到銀行專員那裏，請專員把支票兌現成現金給你。如果錢不夠，專員會直接告訴你不能兌現，但因為支票尚未存入，就不用支付跳票罰款。如果各位在美國有過支票跳票的經驗，可以用這招試試看，但我希望你們永遠都不要用到。
於是我等到禮拜六再去銀行，問銀行是否可以兌現支票，他們說告訴我，無法兌現（意思就是，餘額不夠，帳戶裡面沒錢）。
我覺得我心中的馬景濤又開始嘶吼了。為什麼？？？為什麼我只是單單要拿到我該有的薪水？？？就是這麼難？？？？（圖片取自於網路）
於是我鐵了下心，將所有的表格都填好，準備舉報芭樂老闆扣押薪水的事實。但Ｃ老公提醒我，星期一再打電話告知老闆，說她的支票還是無法兌現，並告訴她，這次我們已經準備舉報。於是我打電話給診所，這次前檯小姐不敢再替老闆說話，直接將她的手機號碼給我。我打電話給老闆，留下語音訊息。芭樂老闆依然沒有親自面對我的勇氣，請前檯小姐打電話給我，叫我再一次將存入支票試試看。我直接告訴前檯小姐，如果我當初聽老闆的話，禮拜五存入支票，再次跳票的人就是我。所以我現在就開車去銀行兌現，如果兌現不了，我會舉報。五分鐘後，我收到老闆的簡訊，說會立馬匯錢進入戶頭。
到了銀行，我問銀行專員是否能兌現，終於得到肯定的答覆，銀行專員問我要存進支票還是拿現金，我想都沒想就直接說現金。
就這樣，在我工作兩個月之後，我的薪水才真正拿到手，也才正式了結我和芭樂老闆噩夢般的淵源。
（PS：我其實很不喜歡威脅人，大部分的時候即便老闆不對，我也都是默默替他們工作，做我份內的事情。但在面對色胚老闆和芭樂老闆這樣一再喜歡將支票跳票的恐怖老闆時，幾個月下來就算死纏爛打，就是不給薪水。除了用法律做我的保障，別無其他選擇。有意思的是，有些人真的就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不談法律不給錢。也是在嚴肅告知色胚老闆和芭樂老闆，如果他們再惡意扣押薪水，我會檢舉的時候，好像忽然所有關節瞬間打通，錢就這樣嘩啦嘩啦的下來了。）
（PPS：澄清一下，芭樂老闆不是我現在的老闆，我後來當然沒接芭樂老闆的工作。支票跳票事件太刺激，姐的心臟不夠強。）
（PPSS：經歷這個事件之後，通勤來回三個小時，但能有個好老闆，好像也不是個太糟糕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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